广水抗战故事之九:
消灭土匪彭士杰 打通中华山交通线
邹亚农口述 彭为群整理
(根据1984年录音记录整理)
中华山在应山县的东北部,山大林密,山道崎岖,北与河南毗邻,西有信应公路,东有京汉铁路,南有应广公路。在抗日战争时期,日本鬼子占据了交通线和沿线的重要城镇,中华山四周的平靖关、蔡家河、监生店、应山县城、广水镇、东篁店、武胜关都有日军据点。中华山横亘其间,占据了中华山,广水、应山、平靖关、武胜关就有了保障,中华山成了敌、顽、匪、我都重视的地方。驻鄂西北和随县的国民党军队欲控制中华山,以打通鄂西北与鄂东的交通线。土匪欲占据中华山,将其作为他们四周打劫之后的隐蔽之地。日伪千方百计想控制中华山,就是想切断新四军中华山交通线,以保障广水至应山的运输安全。自抗日开始,中华山就是我新四军南北重要交通线,交通员送信送文件,河南湖北两地干部军队来往调动,大多都要经过这条交通线。信南县在中华山许家冲成立了第三区(简称应三区),中共应山县委在中华山南成立了第六区(同兴店一带),基本上控制了中华山。1941年10月,日伪买通土匪殷道恩,以接受收编的名义打入六区中队,将区委书记黑水(黑龙江人)杀害后,跑到广水投靠了伪军刘文光。随后土匪彭士杰即盘踞中华山,不但四处绑票抢劫,还捕杀我交通人员,截断我南北交通线,并与殷道恩勾结,准备投靠伪军刘文光。这时,我任中共应山县委敌工部长,信应地委书记刘子厚对我说:“中华山既有军事意义,又有政治意义,你要想方设法把这个地方打通。一定要把中华山控制起来,发动群众,消灭土匪,建立根据地。”县委书记段远钟也找我谈话:“一定要查清土匪的踪迹,彻底消灭他们,确保中华山交通线的安全。”
接受了任务后,我就在第六区展开工作,先派人化装上中华山、许家冲、丁家湾一带,借砍茅草之机搞侦察。我们的人在许家冲一个保长那里得到消息,彭士杰把人都隐蔽在中华山,等把抢的“肉票”钱搞到手,就准备投敌,到广水伪军刘文光那里去,想通过杨家岗的杨善卿与刘文光挂钩。我得到了这个情报,一想,他们有人枪百余,还有轻机枪1挺,又“叫”了几十个“肉票”,这事咋办呢?想再了解一下他们同伪军勾结还有什么人,具体情况又不清楚了,只有派人打进去摸底。派谁去呢?区中队里面有大大小小36人,派进去的人必须在土匪里面有活动能力。我想到在骆家店当伪军的彭延泽,他是我的一个亲戚,是城南文笔峰彭家湾人,是我二嫂子的侄儿子。我就做他的思想工作,他答应帮忙,却提出了条件。一般策反伪军都有个条件,起码要给点钱。我哪里有钱呢?那个时候,给钱也不行,叫组织上给钱也不行。我说:“你自己看着办吧。”他说:“我出来自己搞点钱行不行?”我说:“可以。”可以呢,是在指定的范围里,在这个地区找什么人,跟他作了交待。就这样,大约过了个把月,就把他收到我这里来了。我就利用这个亲戚关系,把他派到土匪里面去。他过来后,我又单独跟他做了几次思想工作。我说单靠当伪军土匪养家糊口是不行的,要干点正经事,好坏都跟他讲了,还把应山的情况、老百姓受灾受害的情况和当前的形势都说了,以引起他的重视。我对他说:“你现在总算走上正路了,是不是跟我到彭士杰那里去,你与彭士杰还是自家人,可以扯上关系。我现在给你3条长枪,两条汉阳造,1条马枪,我派你上了望哨,到半夜时你就跑,你跑了就打枪,我听到枪声,就派人追捕你,只是做个样。”他说:“我跟彭士杰虽然是自己人,但他知道我是从刘文光那里出来的,又在你邹亚农这儿搞过,就是你派人追我,我突然到他那里去,他相不相信呢?他准不放心,会怀疑的。”我说:“那就这样吧,事前你先与他联系,关系不大,我装做不知道,你慢慢联系好了。”真要与土匪联系,就要送情报。送情报嘛,我们的队伍就只那么大,通个信,无非知道我们部队的活动情况。我带的队伍人虽不多,土匪却很重视呢。不久,彭士杰那边便联系上了,也信任他了。过后,我布置好了,他便带了3个人3条枪跑了,这3个人是他从伪军带过来的人,也是我们的人。
过了一段时间,他们把在土匪里面打听到的一些情况告诉了我。同兴店的熊光国,外号熊铜脑壳,经常在彭士杰那里同杨家岗的杨善卿赌博,与彭士杰有关系。我们便在同兴店做熊铜脑壳的工作,进一步了解情况,这样就把彭士杰的情况摸熟了。他经常到礼山县(今大悟县)活动,在铁路东“叫票”,然后跑过来在中华山隐蔽。往礼山东边他们过不去,那里有国民党的保安队。情况摸透了以后,我就通过彭延泽在里面的关系,提出要与彭士杰见面。当时我并不揭露他投靠日本人和伪军的事,若一揭露,日本人就警惕了,以为我们知道了,就会出问题。于是我向县指挥部讲了讲,就调刘连长(草店附近人,高个子)带两个排、两挺机枪,跟我一起进中华山,那一次是我正式带武装进中华山。彭士杰是准备投敌的政治土匪,跟这些人打交道,自己随时要提高警惕。为了防止带部队进去在山路上遇到危险,我写了一封信派人送过去,信上很简单几句话,说我什么时候进山,到中华山来活动,请你不要发生误会。跟土匪打交道,不能说到那里去就到那里去,要吊吊他的胃口。于是,又以县委的名义,自己给自己写了一封信,说今天县委有紧急会议,接到信后请立即赶回,也不说内容。我派了通讯员许克胜,让他在万家新集与同兴店之间的地方隐蔽着,日落西山以后,我快过公路时(因同兴店离公路很近,离马都司只有两三里路),赶紧跑到同兴店熊铜脑壳家里送信,我带队伍直接到那里。那天就要过公路进中华山了,还没有见通讯员来,我只好借故在熊铜脑壳家等着。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,正起身准备出发,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来了,把信交给我。我看了信,便对熊铜脑壳说:“怎么办呢,县委要开会,通知我立即赶回去。”熊铜脑壳说:“那好嘛,改天再去也可以。当然罗,那你得派一个跟我一起去一下,去说一说,免得发生误会。”我说:“那好。”就又写了一个条,叫陈世新(陈幺)跟他一起当天晚上就进中华山。
当天晚上,我就带着队伍从同兴店退到万家新集去了。第二天晚上,我带领队伍进中华山了,这次没有派人去送信。他们呢,投敌的手续已办好了,基本差不多了,只等把“肉票”款收齐,那个月15号一过就去投敌,在这个时候,他也不愿惹麻烦。我们一进去,恰恰我住的靠土桥湾的这个湾子就是彭士杰头天住过的湾子。一住下来我就跟刘连长交待,我说:“你要注意了。”他说:“你放心好了,出了事我负责。”原来他已把警戒布置好了。第二天早晨,我跟刘连长商量如何做老百姓的思想工作。那个地区老百姓长期受土匪的威胁,人人害怕,他们不敢跟我们交流,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于是,我们就叫大家象土匪一样说黑话,当地老百姓也不相信。这时陈幺回来了,我问他到彭士杰那里去看到了什么情况。他说看到了,情况还好,对你还是蛮信任的,认为是个朋友。我问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,他说是从彭延泽脸上看出来的。我就没再问下去,决定留下来准备与彭士杰会话,让刘连长带着两个排先去许家冲打前站,晚上我们到那里住宿。他们刚走,日本人不知怎么晓得了,浩浩荡荡从我们住的湾子过去了。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了,我与陈幺到丁家湾,向老百姓了解彭士杰的情况,做了半天工作,老百姓就是不相信,不想说。又找了一个人,讲了半个钟头,他才说:“好,好,我给你转一转。”他把我写的信拿去转了一转,过了一会就回来了,说在哪里哪里和我会面。是在一个什么坳里,什么冲口,我也记不得叫什么名字。
我们刚走出丁家湾,就见机枪呀、快枪呀,放排枪打起来了。他们放排枪也是可以理解的,土匪嘛,出来前都要放一阵枪撒威风,也就是撒野斗狠给你看一看。我们一看到打枪呢,就赶紧退到丁家湾背后,枪声过了便走出来。不到两分钟,杨善卿、铜脑壳、彭延泽三个人来了,同我见面。杨善卿说:“是不是你向前走两步,我们也向前走两步见个面呢?不然我们就要作防备啰。”我就说:“好,让你放心。”我就主动朝下走。一见面,杨善卿就指着我的背后说:“你后头,那是你的人吧。”我说:“是呀。”他说:“那也值得我们防着点呀。”后面一句话就没说。其实是我们没有军事常识,把人都调开了,调到许家冲去了,我已成了孤家寡人,在唱空城计哟。如果他们知道实情,把我们包围起来就糟了。我说:“我已交待了,不要发生误会,都不要发生误会。”他们也没有多纠缠。我便与他们谈了三条,第一条,咱们都是中国人,你们的人绝大多数也是应山人,是家乡人,要关心地方,不要让老百姓受日本人辱凌、屠杀。第二条呢,黄鹰不打窝边食,不要在地方瞎搞。第三条呢,你们要干什么,可以跟我们商量。你们要当伪军也好,要当新四军也好,一时想不明白,等想明白了,你们要干什么,都可商量。如果有困难,也可告诉我们,我们可以帮忙。就是这三条,是麻痹他们,不能不麻痹一下,如果对我们有什么警觉,就不好办了。杨善卿说:“好,好得很。”随后,我便上前同他们三个人都见了面,握了握手,他们便走了,向彭士杰报告去了。与他们道了别,我就同陈幺到许家冲去了。
到了许家冲,便在王家湾住下,王家湾在许家冲上头还有好几里路。我在王家湾召集基本群众(都是贫下中农)开会,跟他们讲要防止日本人、伪军的危害,不要发生矛盾,结什么冤仇,要一致对敌,还讲了怎样站岗放哨,怎样打枪。不一会,彭士杰的人马出来了,他们在山岗上打枪,很快冲到许家大湾来了,一来了就乱打枪。我们正在开会呀,老百姓沉不住气,惊慌起来了。我说:“你们不要惊慌,把你们的人组织起来,做两手准备,你们组织起来了,我再去接头。”我把注意事项讲了几句:“看他们怎么样,去了就知道了,你们一定要安心。第二个,看他们的发展趋势,如果他们真的要朝这里冲,我们就采取措施,把他们消灭掉。”话是这样讲了,但是我对刘连长说,要打,枪只能朝天打,不能平射,一平射就成了针锋相对了,那就绞在一起了。说完,看到他们已从许家大湾前面河当中冲过来了,去谈已来不及了,便让刘连长开枪,朝天放枪。我们一朝天打嘞,他们就有反映了,枪也朝天打,过了一会就没打了,枪声也息了,双方都没打枪了,彭士杰指挥他的人马撤走了。
到了傍晚,枪声又响起来了,不仅仅是彭士杰几十个人,而是大队人马来了。原来是日伪团长刘文光知道了,向伪十一师师长李宝莲报告了,李宝莲与驻广水的日军勾结起来,进攻中华山。我当时也估计到了这一情况,很可能日本人要进山。我一面让刘连长布置队伍去阻击敌人,一面对许家冲的老百姓说:“你们一定要把粮食衣物转移一下,在山里头藏起来。第二个,人也不要在屋里呆着,我搞这个工作有经验,日本人一来就抢粮抓人。你们要跑,不能在屋里等着。”安排了老百姓,决定撤离许家冲,原来在这里工作的和随我来的工作人员都要回到张杨店、万家店那里去。我摊开地图对他们说:“要从这条路进中华山,在中华山呆不得,要防止他们暗地搞鬼。”我问陈幺:“从广水附近能过不?”他说:“广水能过。”从广水附近过要经过草店,草店有日本人据点。我问:“从草店前面走行不行?”他说:“那可以。”我就跟刘连长讲了,边打边撤,连夜从草店经过,返回应南。先经过土门,土门离许家大湾八里路,离广水十五里路。我们从许家大湾到土门,从土门又经过广水附近大山口,大约有好几十里山路,跑到淮渎庙。一到淮渎庙就躺在山上休息,人太疲倦了。不一会儿,机枪大炮又在中华山大山口那边轰起来了,原来是日本人和伪军来接应彭士杰那股土匪的。一方面防止我们消灭这股土匪,怕新四军搞掉彭士杰,另一方面他们也想把彭士杰接走。可彭士杰这时还不想编入伪军,一是当土匪当惯了,很留恋土匪勾当,二是几十个“肉票”的款还没收齐,又钻进中华山当土匪去了。我们在淮渎庙休息了一会儿,便回到了应南。
县委说了嘛,一定要消灭这股土匪。既然已证实了他们是土匪,正准备投敌,又掌握了他们的行踪,就一定要寻机消灭他们。我派侦查员进中华山与内线彭延泽取得联系,得知土匪住在丁家湾。得到这个情报,我马上向县委汇报,县委军事部长孙石、县大队教导员李岩性随即带领县大队和手枪队进中华山,再派人去探,土匪已从丁家湾走了。为了不打草惊蛇,没有跟踪寻找,而是悄悄地到许家冲休息,等待时机。部队在许家冲站了一天,在那里有基础,当地群众对国民党仇恨,对日本人、对土匪也仇恨,基本群众还是倾向我们,没有走漏部队的消息。时机终于来了,具体时间记不得了,应该是1942年8月安应县成立之前,内线送出来的情报,彭士杰与殷道恩等十几名土匪在应广公路马都司北边的店上湾聚赌。那天正下着麻纷细雨,李岩性带领县手枪队从许家冲出发,冒雨奔袭店上湾。到了店上湾天已黑了,手枪队员接近了他们聚赌的房子,堵住了门窗,攀上了四周的房顶。土匪都在聚精会神打麻将,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动,即刻吹熄了灯,屋里一片漆黑,我们的战士急中生智,迅速点燃一把柴火,丢进屋里,又把屋里点得通亮,从窗口朝屋里射击,打死了殷道恩等4名土匪,又一脚踢开大门,冲进屋里,抓住了人就问:“彭士杰他们在哪呢?”当场又到傅家沟将其残匪歼灭,解救了几十名“肉票”,送回礼山县大新店。从那以后还与礼山县的绅士董露堂建立了统战关系,人家送肉来慰劳我们。消灭了土匪彭士杰后,我们在中华山建立了我们的保甲政权,许家大湾就是由我们的人当保长,从此过往中华山就很安全了。有次安应县从信阳借粮返回,经过中华山,途中就没遇到任何危险。中华山这条路对我们很重要,为了确保中华山交通线的安全,我们在北边驻了一个连,中间驻半个连,在大山口驻半个连,两个连部都驻在店上湾。此后,直至“中原突围”,中华山一直在我们控制之下,中华山交通线也畅通无阻。